如果,他那个时候能明白何为实力,能明白,他的背后是偌大的北境,有所倚仗,或许,也容不得旁人欺负他了。
久而久之,那位眼高于顶的元陆世子也成为了次于太子后同谢敬敏要好的人。可是,他这个人不羁惯了,有着特权,常常流连于游京的大街小巷,是进京的世子里活的最恣意最潇洒的一个。或许是帝王故作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在没有他们在谢敬敏身边的时候,谢敬敏依旧任人呼来喝去。
他在这些人面前,学会了低头与顺从,可之前分明也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二公子,在自入宫后就变得寡言少语,不敢说错话,又唯恐说不了话。
或是常受人欺负,宛如惊弓之鸟,不敢犯错,小心翼翼的活着,活得比他们这群奴才还累。
游京的十年,好比寒冬腊月,一直笼罩了他十年未见天晴。
那是她亲眼看着的,看着她原本那个天真无邪的二公子,一点点的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刺猬……却伤不到旁人分毫,只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宫里的日子最是难捱。
春夏秋冬,不是花草树木就是红墙白瓦。
他还是想家。
中秋的时候,除夕的时候……
北境的书信自入京的第一年开始每年都有来,那是谢敬敏最开心的时候,捧着家书,好似所有的难过都过了。可家书里每年都是同样的问候,那一句句的告诫他不要再任性妄为的话像是在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们早就料到的,游京的日子难过,可他们料不到,谢敬敏的日子有多难过。
她其实很想逾矩一次,回信告诉远在天边的王爷,他的二子,自从入宫后,脸上就没有笑了,他连先生的一句斥责都被吓得战战兢兢,三五日都不敢抬起头,这还是他口中那个任性妄为的逆子吗?
他长高了,也更像那个沉稳慈和的世子殿下。
若是如此过着,或许,这份煎熬也熬得过去。
但在他十四岁那年,也是他们入宫的第五个年头,宫里发生了一件宛如晴天霹雳的事情。有妃妾暗害太子殿下,是谢敬敏不惜舍身救下太子。
罪人伏诛后,有人夸他忠肝义胆、不惧生死,有北境王的血性,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最怕死,也最不想成为像他父王那样的人,严厉又无趣。他不愿吃苦,不想做人上人。
那个时候,他口里满是污秽,或许自己都意识不到他会不会死,太医说若不及时救治便有性命之忧,可他却固执的要皇帝先答应他一个恩典。她知道,他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不肯就医要恩典只是为了求一个能回家的金口玉言。
他拿命换的,只是想回家。
可是,他还是料错了,一个帝王的冷漠无情。
他没有回的了家。
他用命换来的是一个,敏世子的空有其名的封号。
多么伤人,倒不如不给这个封号了。
这让他日后回去北境,如何自处?两位世子他难道还能越过了他的兄长去?更何况,他并不想要这个封号,他只是想早点回家。
如今,回家的奢望成了空,还让自己折了寿,蟾毒宛如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时刻都能要了他的命。
更悲哀的是……所有人称赞他的英勇无畏,却都不记得他身中剧毒,若无救治之药,将命不久矣。
或许是救了太子一命,本着恩情当报的原则,太子待他更为体贴,无微不至。逗他开心,为他准备意想不到的惊喜,更是不惜重金为他请来北境的厨子,只为让他尝到家乡菜,以解思乡之情。
可兰因絮果也从此有了征兆。
是她眼睁睁的看着她那个什么都不懂,涉世未深的二公子一点点的陷进这温柔乡里。不懂男欢女爱的他把这一切的孺慕与依赖归为了那个叫喜欢的羞于启齿的词语。
少年萌生的情愫,只在一个节点。
他竟然会觉得,自这段时日以来的交情,他与太子之间已是超脱了兄弟君臣朋友之上的情谊。
原来他那么好骗,只要对你诚心好过,就可以付出一腔真心。
他说,他明白自己对太子是何种情感,他从书里读过的,那是钟情。
他说,或许以前他不懂,可如今他深有体会也深谙其道,深陷其中。
他说,太子待他的若即若离、意味不明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是喜欢,如若不然,凭何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
他约莫是疯了,会在这禁宫里说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胡言乱语,那是即将继位的九五之尊,怎可是他能够肖想的,更何况,同为男子的他就不能够去光明正大的坦白自己的心意,在这个黑白分明的国度,喜欢跟自己一样的男子,就好比,犯下的大逆不道的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她慌张的捂着他的嘴,叫他不要胡言乱语,这番话若是被他人听去会被砍头的。
她说,那是他会错了意,他只是把简单的心意当成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