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想无法准确评价与定义自己的父母。
她觉得他们是世上最无私的爸妈, 也是最自私的爸妈。
尤其是她的父亲,在母亲寿终正寝一个月后,他也一声不响跟着走了。
收到父亲寄来的包裹后, 岑想急急忙忙赶到他们家, 只能见到平躺在床上的老人, 好似入梦一般, 双目安详地合拢, 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早已褪色的婚戒。
他穿着体面, 全白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约会。他也只睡在一边,如同身边还有爱人共枕同眠。
而之前这段时光, 岑想都尽可能地陪在父亲身边, 她知道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害怕他想不开过不去。
但父亲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伤痛,他看起来无悲无怨,只有条不紊将母亲的后事料理妥当。
之后就经常坐在家门前,看着远方, 看天空, 树林与水涧。
一坐就是一整天,目光邈远。
这是他们拿来养老的房子。
母亲七十岁生日后, 两人都远离都市喧嚣,在静谧的郊区买了间两层民舍,重新装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从此在那边安享晚年。
房子还有个漂亮的院子, 父亲无所不能,可以当院士也可以当园丁,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春天花团锦簇,冬日覆满薄雪。
岑想立在床边,知道叫救护车已是徒劳。过了会,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泪。
眼前一幕并不意外,却足够让她伤心。
母亲临终前曾跟她嘀咕四个字:“你别拦他。”
岑想问:“拦什么。”
母亲笑而不语,把她格走,叫父亲过来说话。
她现在知道了。
她的父亲又要去追她,去陪她了。
父母的后事都低调安静。
就像他们曾经的婚礼一样。
岑想结婚时,宾朋满座,现场被布置成花海,众人在海风里举杯交贺。
她好奇问母亲,你们当时也这样吗,母亲摇头,说他们只出去旅了趟游。
但细节没讲。
岑想在墓园里待了半天,看着刻碑师傅小心翼翼将父亲名字篆上,丈夫全程陪伴,担心她情绪崩溃。
一个多月前,父亲在做同样的事情,但他是蹲在墓碑前的,不愿居高临下。
母亲名字旁边并排空出了一列,那是他特意给给自己留下的。
岑想清楚,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父亲,都八十二岁了,面对母亲,还像毛头小子一样,急不可耐,敢于兑现。
父亲生前在学术上成就斐然,桃李满园,与母亲二人的大多收入都用于公益事业。
许多同行,许多学生,许多受助者联系上她,想前来吊唁,岑想都一一谢绝,这是父母的决定,她必须履行。
父亲头七后,岑想才敢仔细去看父亲留给她的东西。毕竟,收到包裹的第一秒,她就隐有预感,里面盛放着他的道别。
与他这个女儿,与这个已经没有母亲的世界。
那是一封父亲的手写信,还有一本相集。信的内容平实且平淡,除去开头对她的歉意,下面则描写了相册里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岑想终于知道了他们婚礼的细节,也终于知道了他们爱情的细节。
他们生前很少与她详说恋爱经历,只说是爸爸追妈妈的,说妈妈是爸爸的恩人。
他们恩爱得无缘无故,又理所当然,好像命定的一般。
中学的时候,老师曾布置过一道作文题,叫“你所认为的世界上最好的爱”。
班里很多同学写了父母对自己的爱,岑想却没有,她写了父母之间的爱。后来这篇作文因出发独特,情真意切,被当做范文贴在了教室后墙上。
她翻看着相册,泪流满面地想,如果在那之前就可以知道这些,那她那篇作文一定可以写得更好。
但写得再好,也好不过父亲这封遗书了。
不,用遗书来形容它并不贴切,它更像是一部温情的影片,一首美丽的诗歌。
原来,父亲曾是母亲资助的贫困生,那样如松如竹,气质卓绝的他居然也曾瘦弱无靠,深陷泥沼。
原来,他们的婚礼也只有两个人,在一个人少的小小岛屿上待了近半个月,沙滩如金毯,海水像蓝宝石,到了晚上,他们会在密密星河下接吻,相拥着倒进浪潮里翻滚。自拍的合照很潦草,但仪式感到位,他们自备了白纱与礼服,在风里搞怪地做表情,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好像全世界只剩这双人,随性又美妙。
原来,她的诞生是母亲的主意,父亲起先颇有异词,担忧会影响她身体,后来母亲同他好商好量,并同意孩子跟自己姓,父亲才改口答应。
整个孕期,母亲并不舒适,前期孕反严重,后期又先兆早产,父亲无微不至照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