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
崔姨娘左看一眼红梅,右看一眼绿萍,欲言又止。
温婉便道:“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大姑娘。”崔姨娘叫了一声,语气顿了半晌,似难以启齿。
遂又狠了狠心,“大姑娘,我…我想…我写了一封放妾文书,想求您签个字。老爷如今病体难支,我…我…实在是……”
说到此处,崔姨娘眼泪先流了下来,“我虽和老爷有些情意,可我不比柳姨娘能干,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等将来老爷百年之后,我在温家再无立锥之地。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何况我如今不过二十五六,若是再嫁…也不难。”
红梅心中不齿崔姨娘过河拆桥,恨恨骂道:“老爷待你可不薄!那一年你病倒在街边无人理会,是老爷捡了你回来,给你一口热汤吃!否则你早冻死饿死!如今风水轮流转,老爷病倒,你却开始谋划自己前程!”
崔姨娘面色赤红的为自己解释,“可我也伺候了老爷四五年!救命之恩,我已以身相报,还要我如何?”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老爷救了你的命,你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弃温家而去!”
“一口饭的恩要我搭上生生世世吗?这世上哪有这样划算的买卖?”
红梅气不过,“那柳姨娘呢,柳姨娘同你一样都是妾,她怎么没像你这般忘恩负义?”
“柳姨娘是自己哭着吵着给老爷做妾的,她和老爷两情相悦,如今主持中馈,膝下又有二姑娘,这日子跟正头娘子有什么区别?我拿什么和她比?我如今不过二十五,就算再嫁…也还能生个一男半女,难不成就因为吃了温家一口饭,我大好年华就得蹉跎在这宅子里?更何况老爷若是百年,莫说你我,就连大姑娘——”
崔姨娘含泪看向温婉,“就连大姑娘你…说不准也得被卖到青楼妓馆。”
崔姨娘的话虽然有夸大成分,但大陈朝女子地位不算高,族中吃绝户现象并不少见。尤其是像温家这种家大业大令人眼红的,只要当家男人一倒,族人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将家产变为族产。
《大陈律法》关于继承部分,第一句条文便是:无后者,为户绝。
而这个后,指的是男丁。
也就是说,从法律角度来说,温老爹一死,温家便是官府认证的绝户,族人们可以依法抢走、变卖温老爹手里所有的财产。
这也是温婉急着招婿的原因。
她只恨不得现在就去大街上抢个男人回来成亲。
再去父留子。
这样至少能在律法上站住脚跟。
红梅正欲再辩,险些将温婉招赘的事情脱口而出,好在温婉及时开口阻止了她。
小娘子声音轻轻,不带一丝指责和质问,反而流露出一丝怜悯,“我记得…崔姨娘是被抄家以后才流落到平县的吧?”
崔姨娘轻咬贝齿,声音沙沙的回了一句“是”。
随即有些羞愧的低头。
若非被逼到绝境,她又何尝愿意做个不忠不贞之人?
实在是温家大厦将倾,她一个小小妾室,只能想尽办法明哲保身。
她知道放妾书没那么好拿,因此也做足了被温婉痛骂怒斥的准备。
“你举目无亲,离开温家以后,能去哪里?”
“我…我在播州有个表姐,家中尚有几百亩良田,还有几间铺子。前几日她写信给我,说我若是过去,让我在店铺寻一份差事。”
红梅一下跳脚,“好哇,崔姨娘口口声声说自己举目无亲,现在倒是凭空出了个劳什子表姐!是不是再过几天,你那死了的爹也要活过来?难不成老爷一病,你就急着给自己找下家?”
崔姨娘眼泪一下涌出,拿着帕子不断擦拭,“大姑娘,天地良心,当真是近日才有联系。你知道的,当年我爹犯了案,家中女眷被卖到天南地北,我也是一年前才晓得播州有个表姐。实在是最近老爷无力回天,我…我…这才试着给她写信寻条出路。”
“无妨。”温婉却全然不在意,惹得红梅频频急眼。
红梅五六岁就被卖到温家,签的又是死契,无牵无挂,自然对温家忠心耿耿。
温婉眼色安抚红梅,绿萍见状也连忙拉着红梅到旁侧,又按着心急火燎的红梅,“你呀你,大小姐自有决断,你一个丫头着什么急上什么火?”
红梅急得直流泪,“我哪能不着急?你又不是没瞧见,前天温家族老们带着十几个族里的青壮年,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差点就动手搬家拆院。要不是柳姨娘从娘家吆喝来几个兄弟,咱们这院子就被充入族产了!这样万分危急的时候,偏崔姨娘还闹着要走,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绿萍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求救的看向温婉。
温婉却不理会,看向底下的崔姨娘。
崔姨娘腰肢柔软,弱不胜衣,哭得双眼发红,似乎是心虚,即使被红梅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口,只是别过脸去暗自垂泪。
温婉轻叹一声,衣袖微动,来到崔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