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下午,青雀镇向阳公社二楼小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由全体中层以上干部参加的夏粮促产工作成果总结会。
刘德胜书记介绍,今年上半年,向社公社认真贯彻“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广大干部、社员充分发扬大干苦干的精神,战胜洪涝、高温、干旱等系列自然灾害,一改往年我公社农业生产持续落后徘徊不前的局面,一举夺取夏粮大丰收,稻谷、绿豆、高粱等主要粮食产量创历史新高,可喜可贺。
大家欢欣鼓舞,举手相庆。
然而,刘书记突然话风一转,“但是……我们在社会主义道路上阔步前进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值得我们高度警惕的现象。昨天,我就接到一封检举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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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举信?!“最近两年,检举信已经非常少见了。但它像传说中的催命符,每次出现,都有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与会同志们无不提心吊胆,害怕与自己或自己主管的领域有关,全都肃静下来,忐忑不安地望向刘书记。
刘书记威严地扫视全场,对下属们的反应非常满意。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封信,正色地念道,“……在以罗成功为首的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威逼利惑下,黄泥塘村严重偏离路线,大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完全忽视村里的农业生产,鼓动社员们把主要精力和时间集中在建设养鸡场上。还在村里到处宣扬金钱至上的腐朽思想,助长歪风邪气,妄图破坏我们的伟大事业.....”
听刘书记把检举信念完,大家面面相觑,反应各不相同。
有些人气愤填膺,表示要与坏人坏思想誓不两立,斗争到底;有些人则不以为然,认为检举信言过其实,国家也在提倡全面发展嘛,搞副业又不是不可以;还有人认为,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大搞养鸡场确实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责令村里纠正就行了;每种说法都有市场,大家各执一词而又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刘德胜恼火地制止了短暂的混乱,严肃地说,“同志们,接到检举信后,我就打电话到他们村委了解相关情况。这个黄泥塘村啊……问题确实不少啊。粮食生产方面,全打马虎眼,却痴心妄想,说要建什么现代化养鸡场。当然喽,他们搞的这个养鸡场,也属于集体,跟搞家庭副业是有所区别的。但是……”
刘书记停下来,用力猛拍桌子,更加疾言厉色接着说,“但是,这也属于严重的思想问题。粮食是什么?粮食是人们的命根子!现在是促粮增收的关键时期,一切都要给促粮增收让路。关于这一点,我要求,大家思想上绝不能动摇!”
“这些年,人民群众过得不太好,少部分同志穷怕了,想走歪门邪道,这是坚决不充许的!同志们,你们都是老同志,深受国家和人民的信任。这时候,群众都在看着我们,我们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所以,我们一定要拿出最坚定的意志,拿出雷霆万钧的手段,狠狠杀掉这股歪风邪气……我提议,公社马上成立工作检查小组,明天就去黄泥塘村,看看他们到底在搞啥子名堂。该纠正的,要及时纠正,该处分的,严肃处分。“
刘书记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啥好说的了,接下来家就工作组的人员构成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并确定,明天早上八点,工作组成员在公社大门口前集合。公社只有一辆吉普车,除了书记等少数人,其他的,有自行车的骑自行车,没自行车的走路,大家务必在中午十点前赶到黄泥塘村。
刘德胜这位旧社会长大的穷孩子,童年在栖栖遑遑中度过,流离失所且饱受欺凌。他对封建地主和资本家怀有天然的厌恶,无数饥饿的回忆让他对粮食有着不同一般人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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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朴素的观念中,农民就得种粮食,种好粮食,其他一切都是不守本份的逾越之举。他主政的地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与此同时,醴泉县县委书记梁曼春也在生气。人民文学要来本县黄泥塘村采访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他的耳里。
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看到治下官方渠道的任何汇报。他让田秘书电话通知县委宣传部的田文军部长,要田部长赶紧来自己办公室说明情况并接受任务。
梁书记前些年被靠边站,数月前才恢复原职。重回工作岗位,望着这片饱受劫难死气沉沉的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能抱怨什么,对建设醴泉县的美好未来依然抱有坚定不移的理想信念。但面对良莠不齐的干部队伍和千疮百孔的县域,心有余而力不足,千头万绪却无从下手。
看到田文军腆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大肚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梁书记就气不打一处来,剑眉紧拧在一起,阴沉着脸,对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一开始,田文军是蒙的。在梁书记暴风骤雨般训斥中,他慢慢理出头绪来:人民文学杂刊社近日要来本县采访,采访的对象是青雀镇黄泥塘村一位乡下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