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他一顿,忽然想起《哑朝》里的那句台词,哑声说,“是死有余辜啊。”
他在别人眼里,一向是穷凶极恶的模样,是以江安遇这样想,他除了无奈,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江安遇红着眼听裴应声说,他很想反驳一句其实不是。
很多时候,他宁愿相信,动手的人不是裴应声。可是师兄变成这样他没有办法释怀,他不知道除了怪裴应声把他调走,除了怪自己不争气,还应该去怪谁。
“不是...”
他的声音逐渐淹没在火海里,连带着十三楼的火势也开始如燎原之势。
耳边传来窸窣的铁片摩擦的声音,裴应声只听得见江安遇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清。下一秒,他警惕抬头,眼见着十三楼楼梯间的门的合页处已经掉落,整扇门以及其怪异的角度倾斜着,而门的对策,则是烧起来的木质扶手。
整条路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有什么话,出去说给小叔听。”裴应声吃力地抬手,揉了揉江安遇扎在脑后的发揪。
江安遇的话被他打断,硬生生地把那些解释的话又放回肚子里,心想出去的时候,他一定要讲给裴应声听。他对裴应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表达欲了。
这里的间隙没办法让裴应声再贴身照看着江安遇。
裴应声松开江安遇的腰,像是交代家里的小孩一样,耐心仔细,“阿遇,你先走。慢些,小叔在后面看着你。”
裴应声看着他终于走到自己前面,小心谨慎地过了那道门,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来。
“阿遇,过了这里,火势会小很多,你自己能走下去的,对吗?”
他背着秦墨,大概会走的很慢。
裴应声看着骤然回头的江安遇,忍不住鼻尖一酸,忽然想起阿遇小些时候,他送小孩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背影。
可那时候他没想到,有一天要辛苦小朋友自己走下去了。人生的路太长了,长到他没办法陪江安遇一起走过去。
“不,可以,的。”江安遇忽然在原地站定,看着被火舌隔离开来的裴应声,泛红的眼角晕出水雾,眼神里的挣扎明显。
他不行的。
没有裴应声的那些日子,他可以过得很好,但其实过得并不好。
夜里总不自觉地闯进他梦里的,不只是十年后混蛋的裴应声,也有十年来无数温馨瞬间的裴小叔。
‘裴应声’三个字仿佛烙印一般,早已经在十年前就嵌在了他的骨骼和血液里。
裴应声眉心轻轻皱起来,忽然明白,他身上还背着江安遇的秦墨,于是低头,说,“小叔怎么会让秦墨有事呢?”
江安遇唇尖颤抖着。
男人终于腾出两只手背着秦墨,路过那道门时,火势越发的大,“小叔很快就来...”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终于支撑不住,在男人路过的时候,‘啪’的一声,如同断弦的琴一般,骤然要撞到裴应声背上的秦墨。
那一瞬间,裴应声来不及思考,只是想着怎么样能让昏迷不醒的秦墨,受到最小的伤害。
于是在他带着秦墨从楼梯口滚下去的那一瞬间,跌落下来的门板狠狠砸在裴应声背上,又从他身侧掉落下去,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的灰尘和火星。
男人闷哼一声,抱着秦墨从楼梯上滚落。恍惚间像是做梦一般,他听见那一句陌生又熟悉的,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
“小叔!”
短暂地一瞬间,裴应声怔愣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安遇,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哑着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眼前眼泪流个不停的江安遇。
短短两个字,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
真的像是做梦。
江安遇指尖颤抖着,轻轻摸上裴应声磕破的额角,那处冒着细小的血珠。
黑暗里,他隐约能看见男人的额头暗了一块,疼的江安遇说不来话,“疼。”
“不疼。”
裴应声听着江安遇这一句,心都要化了。他挣扎着起身,正想把被他护在身下的秦墨又背在身上时,忽然被一只清瘦的手阻断,江安遇接过他手里的秦墨,抬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我,背。”
江安遇低头接过秦墨的那一瞬间,裴应声忽然看见,那枚被他曾经戴过的,后来被青年丢掉的戒指,现在正完好无损地挂在青年脖子里,在火光里泛着浅浅的银光。
裴应声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一瞬之间如同枯木逢春,没有缘由的,疯狂跳动着。
原来,不是只有他舍不得。
男人小心翼翼地制止着江安遇的动作,生怕惊扰他似的,所有想说的话,嘴边戛然而止,他还是不敢有任何期待。
裴应声可怜可爱地揉着江安遇的头发,这样的温存对他来说太过珍贵。
“阿遇,”裴应声掩着语气里期望掺杂着些微绝望的无奈,“阿遇走前面,小叔走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