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本来的鞋。
鞋很陈旧,花纹都模糊了,根本看不出logo,或者本就没有牌子,就像眼前两人不知如何定义的复杂关系。
但可以确认,他们并非纯粹的姐弟。
导购阅人无数,每位顾客都琢磨透得累死,生意促成营业额到位,管人家真真假假。她有条不紊装整好,将崭新的纸袋交给岑矜。
岑矜道了声谢,走回李雾身边。
无言地并排坐了会,她问:“生气了?”
李雾一言不发。
岑矜双手搭在腿面,平视着一整面墙的男鞋:“生气是对的,我以为你除了委曲求全就再没别的情绪了。如果不想接受这些照顾,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如果根本不合脚的鞋都可以将就,为什么还要来读宜中。云丰村更适合你。”
李雾喉咙发哑:“我只是想念书。”
岑矜问:“在哪念书都可以么。”
李雾音色压抑:“只要能念书。”
以为他快哭了,岑矜端详起他侧脸,但李雾没有,他浓睫掩目,脸上始终是那种一成不变的隐忍,这种隐忍令人无奈,甚至是怜悯。
她开始懊悔,开始自责,她太理所当然了,根本没人教过这个孩子勇于表达。
童真在他的生命中蜻蜓点水般掠过,以至于都没能留下一张美丽的剪影,他过早地变成了自力更生,三缄其口的大人。
“我只是……”忽而,岑矜如鲠在喉,也丧失了组织措辞的能力:“希望你能接受这些好意——不想让它们成为你的负担。明天你就要一个人上学了,过两天我也要上班,我工作很忙,也许会自顾不暇,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地让你接近、靠拢我平常见到的那些高中生,好更快融入之后需要面对的环境。我没有跟你这样的孩子相处过,我甚至都没有跟孩子相处过……可能我最近的生活也不太顺意,所以把这种情绪也带给了你,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李雾指节曲拢,喉结动了下。
他想说话,终究一个字都没讲。
——
庆祝晚餐并未如约而至,逛完超市,购置了一些住宿用品,两人就回了家。
李雾回屋整理行李;岑矜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潦草地切换频道。
当地某个民生节目的画面一晃而过,岑矜退了回去。
那是条有关亲情的新闻,提倡大家在教老人使用智能机时要留有耐心。
岑矜如被惊醒,从沙发上起身,走去房间。
翻了几个抽屉后,她找出自己去年淘汰闲置的手机。
岑矜给它充上电,焦灼地坐在床头等待。
她想起手机里还有不少私人内容,甫一开机,便将它们一一删去,完全清空后,她往备忘录存入四个号码。
做完这些,电量已经充裕,她当即将手机拔下,走出卧室。
客房门还是开着,暂住的人很清楚这并不是他的私有空间。
他在叠自己的衣服,是商场换下来的那一身。
“李雾。”岑矜叩了下房门,叫他名字。
她无端忐忑,极力使自己声音平缓:“这个你明天一起带去吧。”
李雾侧过头来。
岑矜探出手:“手机,”她快速补充:“旧手机,是我不用的。”
李雾视线落到她手里,人并未走过来,像在思忖是否需要拒绝。
他根本藏不住心事。
岑矜尝试说服:“拿着吧,方便点,学校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告诉我,还要跟老师同学借手机啊。”
李雾一顿,放下手里衣物,走过来,接过手机:“谢谢,”稍一停顿,还更客套了些:“谢谢姐姐。”
他在人际方面并不自如,生硬得有点可爱。
岑矜高悬的心总算坠地。
李雾低头看这支手机,没有一点磕碰痕迹,崭新得仿佛刚从店里买来。
他触亮屏幕,眼底也因此映上光点。他面部多了些波动,是大部分男生对电子产品特有的新奇天性。
岑矜被鼓舞,抛饵道:“没有密码,直接点进去就行。”
孩子果然上钩,拇指来回刮动,盯着上面的图标出神。
岑矜说:“我存了四个手机号,我的,我父母的,还有个我朋友。在学校你有急事联系不上我的话,就联系他们。”
“好。”
“点左下角那个绿色……”正提醒,李雾已经点进那处。
“你知道啊,”她止话:“那就好。”
通讯簿里的确空旷,只有四个人:
岑矜
岑矜的爸爸
岑矜的妈妈
岑矜的朋友
女人存号的方式相当直观,正经名称依次排列,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滑稽。
李雾盯着这四个名字,心头簇簇涌出一些欲笑的情绪。
“哦,”岑矜想起自己还没试着拨过:“打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