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盛夏◎
原也的判断没有失误。春早的确是个神奇的药引。住来同个屋檐下后, 在对她周边生态的观察和帮助里,他仿佛也被引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剧集。
体温, 脉搏, 血流,新的情绪,新的欲望, 新的希望,全都从身体里复苏。
就像是在荒原, 埋下了一粒会跳动的春种。
谷雨之后, 宜中的外墙上攀满了水淋淋的蔷薇, 高二年级寻了个晴好天气,举行远足活动。
上午七点半,各班师生就集中到操场整装待发。校领导与学生家长代表分别发表讲话后,各个班级便扛旗步出校园,蓝白色的队伍按支汇往大道,往宜浦大桥进发,最后再停在佑园内进行少量班集体团建活动, 全程往返25公里,难怪会被往届的学长学姐称作“断腿之旅”。
尤其……还不允许戴遮阳产品。
领导明确表示:此举会阻碍宜中学子对外展示青春洋溢的面孔。
“我看起来像青春洋溢的样子吗?”回来的路上, 童越已经瘫软成蹒跚老太,一步一挪, 面如死灰:“难道不是快死了?”
春早被晒得不想回话。
本还随班跋涉的老师们精疲力竭,纷纷躲上队末的跟车歇脚。
管理人率先脱逃,队伍也逐渐没了形, 稀稀落落, 三五成群, 从绵长的溪涧变成一丛丛大小不均的水洼。
走远路的关系, 春早就没有带多少饮用水和垫饥食物,将随行杯底的水喝完,她把它收回背包侧袋。
与此同时,身畔再度响起童越手机导航清晰的提示音:“前方三岔路口右转,距离目的地宜城中学仅剩五点二公里。”
周围霎时哀鸿遍野。
打头阵的一班队伍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去时还嬉笑打闹的少年们,返程也都累到双目涣散。
原也走在队伍末端,不时回头看三班位置。
然而二班多是身量偏高的男生,中间这么一阻,视野严重受碍,连春早半片衣角都看不到。
“你脖子累不累啊?”涂文炜注意到他三步一回头的动作,无语至极:“我看你转头都看累了。”
原也沉默一秒,懒得理会,将手里空掉的纯净水顺手插进途经的垃圾箱。
倏而,他瞥见拐角处的小店,灵机一动,离队快跑过去。
两分钟后,原也从里面出来,手里多了一整袋饮用水。
分给附近几个相识的男生后,塑料袋里只剩三两瓶,大家都知趣地避开当中那支粉嫩包装的蜜桃乌龙饮,深谙这瓶不一样的专属于谁。
涂文炜就喜欢搞心态,手直勾勾探向那瓶外观独一的饮料,细声细气:“亲爱的,这是给我的吗?”
原也面色复杂地皱皱眉,打开他胳膊。
“你一口都别喝了。”他抽出那瓶,把袋子转交给前面的同学:“你们分。”
那男生欣然接手。
“我错了我错了――”涂文炜停止犯贱,凑上前去央求:“留一瓶给我,我快渴死了。”
拿到自己沾光得来的绿色小怡宝,涂文炜回头,刚要再抨击原也两句有异性没人性,身边哪还见得到这个“妻奴”的人影。
逆行来到三班队伍,沉闷的人流顿时喧闹起来。
原也的出现,像往水里扔了颗泡腾片,女生们看戏脸捂嘴偷笑,而位于队首扛旗的宋今安回头,故意嚷嚷:“你谁啊你,不是咱们班的吧?”
后排的谭笑跟他一唱一和:“就是啊,怎么乱插队啊。”
春早一脸惊诧,前后左右看,生怕老师突然现身,而后低声:“你干嘛……?”
原也恍若未闻,只把手里的水递给春早:“拿着,走了。”
本来累到痴呆的童越如同打鸡血,抚心口,亢奋得像cp粉头,就差要眼冒爱心。
接连带动其他女生哄闹。
春早脸红了个彻底,双手接过那瓶水,攥在身前。
使命完成,原也目不斜视转头离开。三班莫名跟打鸡血似的欢送他,人声鼎沸,后面的班级不明所以,只能竖起脑袋朝这眺望,什么精神头啊,钦佩。
……
这一年的夏日仿佛来得比以往要早,烈阳如滚水,校园里成排的樟树葱茏得像浓绿的绒帽时,高二年级的车程也驶向尾声。
期末考试由高三年级组的几位省特级名师出卷,文理科考场也被打散,杜绝任何熟人作弊的可能性。尤其是理科班的学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备考。此次考试至关重要,会根据最终的分数排名筛选重组出一个仅三十人的高三一班,给予最好的师资,全员冲击清北。
临考前夜,待在无需变动的文科重点班的春早,有些担心原也会有压力,给他发消息问他复习的怎么样。
原也发来一张前阵子清华招生办通过他们老班联系上他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询问他目前有无意向参与提前招生。
一切尽在不言中。凡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