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街上。
拎着竹梆子跟灯笼的打更人百无聊赖的走在街头。
寻常人家晚上没有出门的需求,敢出门的人也没有他能得罪的起的。
随着离报房胡同越来越近,街上也渐有了动静,报房胡同住的多是大太监,更夫生怕当了贵人的驾,提前避让到了路边,但还是险些被疾驰的马匹撞到。
那更夫低骂了两句绝户,报过更后便匆匆离去。
一个浓妆艳抹、鸨母打扮的妇人听到马蹄声,却是快步迎了出来。
“去过邱家了没?”
“崔姨,邱家全乱了,连个管事的都找不见啊!”
杂役跳下马来,擦了把额头的大汗急道。
成祖迁都时,京师只有内城、皇城,那时崔姨这种人的生意还算红火,但在庚戌之变后,京师城小暴露出诸多问题,故此嘉靖特降诏,又在城南扩建了外城,将南城城墙扩建至天坛。
京师扩建之后,三教九流客商骤增,朝上的官人们选择也渐多了起来,有人热衷求玄问卜,有人爱好古玩捡漏,江南士人更是多热衷于修筑美舍华庐。
像邱顺这么古朴,乐于拿女子做筹码的朝廷大员委实不多了,现在崔姨手下的姑娘有近三分之一都是靠邱顺派的单子活着。
崔姨闻言顿时痛骂道:“没用的东西,每月那么多银子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去陈公公家里问过了没?姓邱的究竟还能不能出来?”
事关饭碗。
杂役也是忧心忡忡。
“去了,连门都没能进去,听陈家下人说,自打邱寺卿被抓后,陈公公还没回过家。”
“那其余几个公公家里呢?”
“别提了,也都不见人,您没看咱们胡同这几日都消停了吗。”
听到这里,崔姨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直觉告诉她,要出大事了。
而且这件事恐怕比之前严嵩罢相的影响都要大。开门喜迎八方客,崔姨是生意人,从来不问客人在朝上是哪边的,从来都不掺和朝上的事情。
谁给银子就给谁办事。
严嵩斗倒夏言也好,徐阶斗倒严嵩也罢,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无外乎就是首辅换个人,该上位的上位,该致仕的致仕。
大家面子上还要过得去,自然也就没人来难为她一个生意人。
但这次的情况次让她想起了三十年前,杨慎彻底倒台失势后,天子怒斥杨廷和专权擅政,视君上为门生子侄,紧接着便是持续数年的清算‘杨党’。
短短几年间,凡是与杨廷和有关的,不论是官员、商人、书生,一律被重办严惩。
那会的崔姨,不过跟现在院子里这些姑娘们一般大,时至今日,却仍对此事记忆犹新。
“叫账房把账本取来。”
崔姨抱着账本跟算盘,快步走进院子,敲了敲院中的铜钟。
很快,便陆陆续续有三十多个莺莺燕燕的姑娘朝厅堂正中走去。
及至众人入内,关好房门。
崔姨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咱们母女一场,也省了你们说我不讲往日情分。”
“要是妈妈我没猜错的话,朝上怕是要有大动荡了,你们也最好早谋一下出路,有了主家的,就商量着快些来赎,莫要坐等祸起,被抄没入了官,可就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福享了。”
这话的重点自然是落在‘赎’上。
纵有万般不舍,但崔姨也知道,眼下朝上将乱未乱,是她们这种人唯一的抽身机会,现在客户们手上都还有银子,正好最后再捞一把。
现在不走,以后想走都走不走了了。
崔姨有退路,这些姑娘们却慌了神。
“妈妈,那没主家的呢?”
“没主家,总有东家吧?连东家都没有的,就当是我今生欠你们的,这两日我去替你们跑个东家。”
东家就是雇姑娘‘办事’的贵人,虽然不至于向主家那般贴心待她们,但买回去也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算条出路。
而那些连东家都没有的姑娘们,却是哭闹了起来。
“女儿舍不得妈妈,女儿不走,女儿愿意一辈子跟着妈妈。”
“……”
她们都知道,崔姨仓促之间压根不可能找到这么多东家,最多就是给她们找个大户人家发卖了。
这些姑娘们个个身段标志,面容姣好,对于崔姨来说,自然不会砸在手里。
但对于姑娘们来说就是妾室跟使唤丫鬟的区别了,她们这种出身,即便是当了丫鬟也会被其他丫鬟排挤。
有人欢喜有人悲,厅堂内很快便乱做一团。
崔姨猛地一拍桌子。
“嚷什么嚷,日夜供着你们还不知足,难道非要将我敲骨吸髓方肯罢休?都散了!”
话音刚落,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杂役便涌了进来。
众姑娘只得相继散去。
只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