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凌晨五点,门外的声音没了,屋内的电视就关了。
宁一汀疲惫地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窝进被子里,这被子的质量很好,和钟徐家里的被子一样软,他真是蠢,当时竟然没发现,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运气好到用那么少的钱买到这么多东西呢。
所有都不过是钟徐的补偿罢了。钟徐总是在用自以为很负责任的办法弥补过失,却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给别人带来伤害。
宁一汀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有些释然地笑了。
宝宝,没办法了,爸爸也想捡回自己的自尊,可是爸爸没有钱,也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就先忍忍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嫌弃爸爸,爸爸会努力赚钱的。
――
睡了很长很长一觉,宁一汀醒来觉得很饿,他以前也经常不吃早饭,但都没像现在这样饿过,大概是肚子里有了宝宝,他需要替宝宝多吃一点了。
前几天买的菜已经不剩多少了,宁一汀拿上钥匙,准备出去买菜,一推开门,却发现钟徐还在门外站着。
他愣了愣,看向钟徐憔悴狼狈的脸,眼睛肿得很厉害,像是哭了一整夜,那种表情和他在勺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块石头等待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鱼的表情。
可钟徐怎么会是石头呢?
宁一汀的内心忍不住发笑,笑自己蠢到无可救药,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要替钟徐开脱,营造一种爱他的假象。
他有这么缺爱吗?
宁一汀撇开脸,抬脚准备离开,钟徐从后面跟上来,拉了拉他的衣摆,他皱着眉不耐地回头,看见钟徐十分滑稽地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直捂着的早餐。
那画面说不上来的违和。
大概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钟徐都是那栋高楼里站在最顶层无法触碰的天之骄子,永远一丝不苟,矜贵冷漠。
没人能想象出钟徐从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包子和豆浆的画面。
宁一汀怔在原地,钟徐怯怯地把早餐递过去,小声说:“早餐,还没冷。”
他默了很久才说道:“已经过了吃早餐的时间了。”
钟徐手顿了顿,宁一汀看见他眼睛又红了。
钟徐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我知道。”
我知道,我总是晚一步,所以你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这份早餐,也不需要我的爱。
钟徐忍着哽咽,固执地又往他面前伸了伸:“垫垫肚子,你要出门,先垫垫肚子。”
宁一汀看着他手里的早餐,不说话也不伸手接,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求你……”
求你别不要。别不要我的爱。
宁一汀抬眼看着钟徐湿透的睫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拒绝一份早餐也能让钟徐看起来这样落魄,他抿了抿嘴,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钟徐眼睛里还满满盈着许多眼泪,就那么笑了起来。
宁一汀看了一眼觉得很难过,他实在搞不清现在是怎么了,但他不愿意深究,转过身继续穿过走廊,下楼去超市。
钟徐跟着他一起下了楼,还要跟他一起去超市,他没回头,语气略冷地说了句:“别跟着我。”
“……你去哪里?”
“我去做手术。”
钟徐惊了惊:“做什么手术?”
“人流。”
他手腕被一把抓住,钟徐惊惶的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弯下膝盖,肩膀发着抖又开始求他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我有权利选择留下他还是不留下他。”
宁一汀看着钟徐,近乎残忍地说:“钟徐,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权利阻止我打掉它,它甚至还没有成形,算不上一个胎儿。”
钟徐像是突遭枪击,目眦欲裂,掌心的汗是冰冷的,融在他手腕上,带着钻心的寒意,这种寒意是从钟徐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宁一汀甚至开始怀疑钟徐的眼泪会不会也冷掉了,冷得碰一下就会把人冻住。
他想甩开钟徐的手却怎么甩不开,钟徐抓得很用力,就在他忍不住要喊疼的时候,钟徐突然松开了手,哀哀地垂下头,哑声说:“那让郑洲开车送你去,手术费我会出的,还有你做完手术要好好调理身体,我会请专门的营养师,也会带你定期检查。”
宁一汀微抬起眉头,惊讶于他竟然真的会松口,不再继续阻拦自己,听到后面的话表情又冷下来,淡声回绝:“不用了。”
钟徐摇摇头又点头,似是喃喃自语:“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不能让你有事,段医生说你恢复得不好,容易头疼。”
他那样子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不是在跟宁一汀说话而是在嘱咐自己,宁一汀手指蜷紧了,心脏有些抽疼。
“还有,不能哭,不能哭。”
钟徐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睁大眼。
“宁一汀,不能哭,哭久了会头疼的,你很怕疼,在医院的时候总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