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想……见到他吗?
钟徐愣在原地,所有感官开始变得淡薄,宁一汀的脸很模糊,声音也很模糊,呼吸不了,只有痛,眨眨眼也痛,张开嘴也痛,说不出话,连血管都像被撑破一样痛。
他知道宁一汀一定不想看见他,但亲耳听到的,比心里预习一百遍的答案要伤人得多,预习是想象的,而宁一汀亲口说出来的,带着无比锋利的厌恶,宁一汀的眼泪,哽咽,都是真的,宁一汀讨厌他,也是真的。
钟徐急急地喘着气,像一个被突发疾病击溃的病人,用力吸气也还是窒息,宁一汀看着他如此狼狈的姿态,却不觉得痛快,他痛苦,应当也想要钟徐痛苦,可他不会是想要报复别人的人,钟徐痛不痛苦,和他无关。
同样,钟徐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从此以后也和他无关。
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他所有忍着没说的,终于说出来了。
钟徐缓上气的时候,眼皮又红又热,原来眼泪这么烫,难怪宁一汀哭的时候总是那么疼,眼睛肿得那么厉害,他应该给宁一汀冰敷一下的,这又不难。
这又不难。
钟徐不敢看宁一汀的眼睛,很轻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宁一汀眨眨眼,说:“我也讨厌你的对不起,钟徐。”
钟徐也像他一样眨眼,轻轻的,眼泪却重重的,睫毛坠下去,挡住难过的眼睛。
原来痛苦的人,哭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
“但是,真的很抱歉,我错了,我真的……我很抱歉。”
宁一汀撇开脸,不看他。
钟徐也会流泪吗?钟徐为什么要流泪呢?钟徐为了什么,为了他这番控诉吗?可他又没有说假话,钟徐不该如此脆弱,一个对于他毫无重量的人的控诉,不至于让他这样难过。
难过?
宁一汀恍了恍神,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钟徐,正无比难过地在向他忏悔,可他不懂,不懂钟徐的难过,钟徐的痛苦,钟徐的狼狈,也不懂钟徐为什么要道歉。
钟徐又不爱他,做的所有事都理所当然,对他冷漠也理所当然,只不过是他无法容忍罢了。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请你……请你让郑洲留下来,让他保证你的安全。”
钟徐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揪着西装外套的下摆。
“我,我现在就走,你不要哭了,不要生气了。”
钟徐转过身,又转回来,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先站在这里,我让郑洲来接你,你不要动。”
宁一汀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他手抖着拿出手机,给郑洲打了电话,让郑洲过来医院门口,然后迅速转身离开,郑洲和他迎面碰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马去大门,反而开口叫住了他:“钟总!”
钟徐抬眼看他,那眼神竟然也让他觉得难过。
“钟总,您和太太吵架了吗?”
吵架吗,钟徐想着,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这是吵架吗?
“您应该好好哄哄太太,如果太太是在生您的气,那陪伴太太的理所应当是您,而不是别的任何人,不是我,也不是段医生。”
钟徐眼神放空了,很久后才聚焦,沉声说:“好,我知道了。”
钟徐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直以来,他都太冷漠,他看见宁一汀的眼泪就逃避,他从来没有好好陪过宁一汀,不知道宁一汀哪里难受,为什么难受,生气什么,不开心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他只知道工作,好像工作就是他的全部,就连宁一汀给他发消息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他也拒绝,宁一汀打电话让他回家,他说太忙,然后给段复延打了电话。
就像那场宴会,他明明可以回去接宁一汀,可他没有,是郑洲去接的,他甚至没有通知郑洲。
他让宁一汀唱独角戏,唱了这么这么久,大学唱了四年,好不容易歇下来,两年后又被迫回到他身边,在那栋房子里重新唱。
他的冷漠,足以杀死宁一汀所有的爱。
――
宁一汀上楼,楼梯间装了新的声控灯,他来的第一天还没有,第二天就装上了。
第三天,墙面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楼梯的扶手刷上了新的漆。
他先前也感叹自己运气好,从知道郑洲一直跟着他开始,他才知道这不是他运气好,而是钟徐的第二次弥补。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房东突然把钱退给他,为什么一切都显得太顺利,原来他从来没有好运过,他一直都只是在依仗他人。
宁一汀低头数着台阶,再一步一步慢慢从楼道里穿过,直到走到门前,他才注意到那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价格高昂的皮鞋。
他抬起头,钟徐看起来很落魄,胆怯地和他对视,似乎在害怕什么。
但他只是皱起眉,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钟徐第二次听见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