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复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不出话,他知道宁一汀现在很需要一个回答,可他努力了很久也发不出声音。
宁一汀又眨了眨眼,表情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段医生,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错了吗?”
他整张脸皱成一团,哭起来,问他:“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
段复延终于走过去,把宁一汀抱到床上,宁一汀窝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惊觉竟然有人这么轻,这么瘦。
他不明白。钟家很缺钱吗?钟徐很缺钱吗?为什么连一个宁一汀都养不好,怎么能连一个宁一汀都养不好。
“您现在先冷静下来,好吗?等您冷静了,我再回答你,可以吗?”
宁一汀现在很虚弱,几个月前的旧伤本就好得不够彻底,被标记才没多久又注射了抑制剂,他的身体不能再承受更多的负面情绪了。
宁一汀似乎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这么说,宁一汀就乖乖地缩起来不流眼泪了,咬着嘴巴忍住哽咽,眼睛看着他,盯着他,耳朵等待他。
段复延叹气,拇指揉了揉食指的关节,很努力才能说出这番话。
“宁先生,虽然我知道这很冒犯,但还是想告诉你,如果这场婚姻让您很痛苦,您就应该结束这场婚姻的,动物生来就会规避痛苦。”
就像钟徐不愿意承担你的痛苦一样。
段复延在心里轻声念道,却不忍心说出来让宁一汀再次受伤。
“连草履虫都会躲避有害刺激,您也应该选择脱离让自己痛苦的环境。”
宁一汀呆呆地望着他,一种不肯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委屈与怨怼,一种想要继续沉沦痛苦又本能逃避痛苦的抉择与犹豫,宁一汀的瞳色很浅,浅得像一池水,却能装下那么那么多情绪。
段复延捏紧了拳头,又补上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一切都看宁先生自己怎么选择。”
房间里安静很久,段复延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宁一汀终于开口了:“您是说,离婚吗?”
他咬字很轻,段复延迅速点了点头,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是的。”
宁一汀笑了:“谢谢段医生,我会好好选的。”
“不用谢谢我,宁先生,您好好睡一觉吧。”
段复延说:“您从来没做错什么。”
――
宁一汀睡了很久很久,睡醒已经是第二天,钟徐回来过,床头柜上水杯里的水少了一半。
钟徐回来过,但没有留下。
他盯着水杯看了很久,在脑子把那两个字来回倒腾很多遍,他突然很想去公司见见钟徐,看看钟徐在做什么。
打车去了公司,宁一汀才发现自己对这栋大楼陌生得很,毕竟他只来过一次,就那一次,离开得还特别匆忙。
前台的接待员看了他一会才认出来他是“钟太太”,拿起电话就要通知钟徐,他摇头拒绝,说是不要打扰钟徐,
“但是,太太,钟总很忙,如果您直接上去的话,有可能见不到钟总。”
“没事,我也可以等等。”
接待员点头说好,叫了另一个接待员带他去钟徐的办公室。
出了电梯,他冲接待员点头致谢,没让对方再跟着,而是一个人在走廊上慢慢走着,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的脚步声也显得突兀。
办公室的门没关,宁一汀觉得奇怪,钟徐应该是讨厌被打扰的人,等走近了,他听见一道很熟悉的声音,才知道门为什么没关了。
钟徐不会忘记关门,可别人不一定不会。
林莱,忘记关门了。
宁一汀站在原地,懵懂地睁大双眼,眼神空洞而迷茫, 在这一瞬间,他连感知痛的能力都在减弱,他流不出眼泪,呆呆得像块石头,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钟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钟徐说的家,难道只是一栋房子吗?一栋他从白天守到晚上的空房子。钟徐说的补偿,原来真的只是补偿,他以为是什么?是爱吗?多可笑,他为什么会以为自己能得到钟徐的爱。
他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那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得到钟徐的爱呢。
可是,可是,钟徐的爱他得不到,他的爱就活该被践踏吗?
宁一汀突然猛吸了口气,眼睛眨了眨,眼泪就掉下来,他忍不住怀疑猜想,是不是昨天钟徐说很忙,其实会议之后也能有时间陪伴林莱呢?
后颈的针口开始痛,宁一汀捂住后颈咬住嘴巴,抬起另一只手臂用力抹掉眼泪,转身狼狈地逃离这里。
他忍着哽咽请求前台的接待员不要告诉钟徐他来过,然后打开手机里段复延发来的离婚协议书的文档,眼泪让他看不清任何一个字,复印店里的机器吐出轻飘飘的几张纸,上面印好了那些字,他也还是看不清。
回到那栋名为家的房子里去,找到一支笔,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宁,一,汀。
他叫宁一汀,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