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膳,萧牧抱着汤婆子,斜倚在铺着鹅绒垫子的椅子上,听着窦廷熹向他汇报江北近来的情况。
尽管他已经疲倦至极,仍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好几次都睡着了,还须得陈岁宜轻轻拍醒。
“如你所言,江北有蔡慈他们掣肘,咱们的事就难办了......”
萧牧一脸疲倦,幽幽说道。
窦廷熹:“这些年没有他们,老臣怎么着也能省出些银子来,这次供应前线也够了,都被他们挪用公款,盖房子,放高利贷,买地,贿赂上面,藩库的银子,都被掏空了。”
萧牧长叹一声。
“朝廷的国库何尝不也是这样......”
窦廷熹很小心地说道。
“老臣想把江北的情况跟皇上说一下,想让他老人家给老臣指条明路,但皇上亦说朝廷艰难如此,老臣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你找他才是找错了人。
萧牧暗思。
他也没想到考察官的事会变得这么复杂。
本来只要不收上钱来就行了,可现在不但必须要收上钱来,还不能让华亲王他们收了去,关键是还不能引起江北士人大乱来。
难呐!
萧牧的神情愈发凝重,愁眉不展。
窦廷熹脸色铁青,亦是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脸上的褶子总觉得又多了些,看起来更苍老了。
萧牧喃喃道:“怎么把江北这些刺拔了去才好......否则,你在会上三言两语断了他们的财路,将来煽动士人造反的,一定是他们。”
思来想去,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阴狠,射出来的寒光紧紧包裹着窦廷熹。
阴森程度不亚于他的父皇。
窦廷熹一阵恍惚,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庆熙帝。
萧牧突然笑了起来,清冷的脸上,笑容总带着几分的寒意。
“窦大人,您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老臣今年五十八了。”
萧牧满眼惋惜,叹道:“可怜您还未到花甲之年,便已然花白了头发,当真是为了国家,日夜操劳啊。”
“老臣蒙受朝廷大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一个在所不辞!”
萧牧等的就是窦廷熹这句话。
“窦大人,一个人身上要是有了烂疮,该怎么样才能好的最快?”
窦廷熹一怔,接着小心翼翼答道。
“自然是......剜了去。”
“对!如今蔡慈他们,就是江北的烂疮,不把他们剜了,江北永远都是一块烂肉!不过既然要把他们剜了,遭受点痛苦,是必然的......窦大人,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窦廷熹心里咯噔一跳,有些惊恐的眼神看着萧牧。
上次他这颗心咯噔一跳,还是接到朝廷要卖官鬻爵的那封公文的时候。
“王爷的意思是......”
萧牧眸中透着冰冷的寒意。
“粮草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蔡慈是布政使,您不在江北,将来要怪罪,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可......\"
窦廷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牧。
“前线三十万将士呢,难道就不管了么?”
“本王何尝不想管,可能管吗?谁有办法管?要凑齐买粮食的钱,就要卖官,卖官就会激起民变,咱们是个死,不卖官,凑不齐粮食,耽误前线打仗,照样是个死!这就是个死局,窦大人,你说怎么管?”
萧牧说完,接着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咱们这么辛苦筹谋,就是为了倒华啊......不过是三十万,可咱们要筹谋的是整个天下!”
窦廷熹面无表情。
他几乎不认识萧牧了。
那个为国为民,赴汤蹈火的萧牧似乎不见了。
当萧牧轻飘飘地说出那句“不过是三十万”的时候,窦廷熹的心再次咯噔一跳。
眼前人不再是萧牧,而是礼亲王。
他的心已经足够狠,足够当一个皇帝了。
窦廷熹不敢想萧牧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他忘记了萧牧是庆熙帝的儿子,他本就是个凉薄之人。
只是沦陷在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争中,让萧牧的心更加狠了而已。
萧牧继续说道:“明年你在江北的任期就满了,本王会提前给吏部打一声招呼,看看能不能提前给你调任。正好淮河总督病死了,你素来有功绩,把你调到那里,问题应该不大。
你从江北抽身出来,正好麻痹华亲王他们,让他们在江北随便肆意妄为,他们要是逼你调粮,你打死也不能借!到时候粮草不敷,士人大乱,华亲王一党必然不攻自破!”
窦廷熹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萧牧有些不悦。
“怎么,你不愿意?”
窦廷熹无比诚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