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色融融,一架马车奔驰在官道上,直直朝向建兴城东北方的春阳关。
车内,叶星璨懒懒靠在围塌上,静静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柳清让,眸中婉转,却再不是少女心事,喟然一笑,眉宇间竟透出丝丝苍凉,“柳大人,我是不是很可笑,莫名就拉你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离得太近,一向执拗天不怕地不怕的状元郎却是满脸通红,心下不断为自己打气,可不能再出丑了,又是想到日间自己一身土的模样,再看看现今还穿着的侍卫服,脸是更红了,“阿璨,叫我子沐便好,我……能与阿璨同游,心喜急了,只是时间太急,衣服也没来及更换,让阿璨,让你见笑了。”
叶星璨摇头笑着,眸光深深看向这袭玄衣,似有话说,却终是无言。
“阿璨,你可知,来了建兴我总觉得格格不入,但在春阳关,却是不一样,他们对我极好,特别好,格外好,临行时,春阳关守军竟列队相送,兵器出鞘,战鼓雷鸣。那时我便生了万丈豪情,想着能常驻春阳关就好了。”柳清让总觉得两人就这么静静待着,有些尴尬,想来想去,还是起了话头。
叶星璨听闻守军擂战鼓相送,也是心下震惊,西北尚武,春阳关守将竟会对着一届布衣状元郎抬出如此军礼,当真是有些奇怪了。
她也是好奇,这才想要细细看看眼前状元郎,抬眸与他灼灼目光相触,却见他紧张躲闪,只觉得这双眸子太过柔静羞涩,与梦中的倒是不太一样,“兵器出鞘,战鼓雷鸣,应是军队最高礼遇了,他们对你是存了真心,柳大人喜欢便好,只是若想常驻春阳关,怕是得投笔从戎了”,又是笑笑,“沈大哥便是弃文从武,做了建兴守将。”
似是同在一处时间久了点,柳清让也慢慢自在起来,面上红晕散去,目光也不再躲闪,久久凝望着眼前女子,只觉画中仙也不过如此,此时有此刻,便是值得,听及至高军礼,自己也是恍惚,“虽然未有人提及,我总觉得,他们那般礼遇的人不是我……他们心中敬重之人也不是我。”
只是听得弃文从武,却又是条件反射般摇头,“阿璨,氏族大家听闻沈氏嫡子沈秋白从军后,具是叹息,这沈家百年傲骨清誉怕是没了。”
“你也这般看秋白哥哥和西北沈氏?”叶星璨自然知晓大雍百年来重文轻武。
但如今已非百年前,父王在世时,大雍已是被北胤与中唐时时滋扰,边患不断,若不是永宁王府世代镇守西北,曾经的武陵军又大胜中唐,哪还有如今惠宗所谓“盛世”。
何况,数十年的争斗下来,氏族大家早已纷纷失利,权势不断旁落,沈氏背靠永宁王府,文可泼墨洒千章,武可从戎战天下,难道不是所谓氏族所望而不可达吗?
柳清让却是认定了文人治国,崇尚“且治国在乎修德尔,四夷当置之度外”“兵革不用,乃圣人本心”之说,梦想着他日“白衣卿相”,为君王平天下。但也知阿璨长于西北,见惯了征战,永宁王府又素来重武将,不愿与她对着说,只好摇头,“沈氏如此选择自是有他们的道理,总比柳氏坦荡。”
却不知,柳家虽已败落,但氏族百年眼光还是精准,早已开始寻找可靠路子,以盼西迁,归于永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