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黎之后,梁姿在家里瘫了两天。11号下午,她穿着t恤和短裤,背上电脑,去学校见三个月没见过的导师。
导师是位不到六十岁的女教授,姓dubois,为人温和又严格,从梁姿读研开始就指导她的论文。
梁姿把冰箱贴和巧克力拿出来,“da,我在西西里给您买了一点小礼物。”
“谢谢,”导师看着她,笑道,“看得出来,你好好利用地中海的阳光了。”
九天下来,梁姿的脸和胳膊都被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
她说道:“西西里真的太热了。”
导师:“当然,那可是西西里。”
寒暄过后,导师直切主题,和之前两位教授说的差不多,“姿,你可以开始写了。你不需要从引言开始,就像大家说的,引言是博士论文里最后完成的部分。你可以挑你感兴趣的部分,比如超现实主义与性别,这一章你已经很了解了。也许以后还会删掉重写,但重要的是‘撰写’。”
梁姿:“好。”
聊完提纲,她给教授看了封邮件,是一个学术会议的征稿信,主要探讨当代艺术与精神分析的关系。
和她的博士论文沾点边儿,她犹豫要不要试一下投个稿。
导师看了看,说道:“虽然你的课题也涉及了精神分析,但这个会议主要探讨的是当代艺术,和文学还是有所区别。我对你没有发表上的要求,只希望你能把最后的博士论文写好。而且,我相信,以后会有更适合你的会议的,虽然超现实主义在文学领域不是个很热门的主题,但精神分析和性别都是经常出现的讨论方向。”
梁姿点点头。
所以她这个暑假真的无事一身轻了。
和导师聊完以后,梁姿觉得思路又清晰了许多,她说道:“谢谢您,祝您假期愉快。”
教授笑着鼓励她,“加油,姿,夏天快乐。”
梁姿回到家把电脑放下,化妆换衣服,匆匆前往下一个场子――做翻译的餐厅。本来她还想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现在也来不及了,八成又要饿一晚上了。
今晚这家餐厅在塞纳河岸边,建在巴黎的钱币博物馆里,是家声名在外的米其林三星,梁姿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第一次来。
七点半,约定的时间到了,法国人还没到。老板和秘书谈着公司里的事,梁姿坐在旁边,看着对面房间那个醒目的小绿人雕塑发呆。
和她之前在南法看过的一个海边雕塑是相同的风格,表面镂空,密密麻麻。
不知道在拓扑学里会变成一个有多少个洞的闭合曲面。
她和清泽快三个月没见了。
梁姿收回眼神,打断自己纷乱的思绪,吃了一小口餐厅赠送的鹅肝抹面包。
晚上八点,天光正亮。
清成阡坐在挑高的白色格子窗边,窗外树木郁郁葱葱,叶间可以瞥见人来人往的新桥。
她举起酒杯,“这个位置我喜欢,谢谢哥哥。”
清泽坐在她对面,跟她碰了个杯,“喜欢就好。”
“听说你最近很忙。”
“忙完了,答辩定在9月8号,晚上来剑桥,请你们吃饭。”
清成阡笑道:“今年延毕失败了吗?”
清泽嗓音平淡,“早晚要毕业。”
清成阡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她将酒杯放在白色桌布上,神色严肃起来,“哥哥,你做数学做到了二十七岁,我想任性一点,做音乐做到三十岁。”
“然后呢?”
“如果,我到三十岁的时候,你还是对莫歇没兴趣,那你就把公司交给我。”
清泽不急不慢地吃了一口蓝鳍金枪鱼,表情没什么波动,“这就是你那天想和我说的?”
“对。”
“不用了,”他发出轻微的笑声,“谁不想管大公司挣大钱?”
“你不想。”
“你和grace更不想。”
清成阡坐直了,“财产是咱们三个人平分的,你没有那个责任牺牲自己,给我和清成陌的梦想打工。”
清泽抬眼看着她,“给你俩的梦想打工怎么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哥哥?”
清泽云淡风轻地应着:“对,因为我是哥哥,因为我这二十七年过得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没经历过挫折,也没吃过什么苦,”特意停顿一下,“不像我的两个妹妹。”
清成阡漂亮的脸上隐隐有了愠色,“我虽然小时候一个人在国内住,但是司机厨师一个不少,我过得并不惨。grace确实被人贩子拐走了十几年,但是她的养父养母对她很好,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跟我站在一个台上演出。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过得惨,那也不是你害的。”
清成阡定定地望着他,“所以,清泽,你不需要有幸存者的负罪感。”
听这段话的时候,清泽放下了刀叉,他靠着椅背,左腿搭在右腿上,食指在膝盖轻轻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