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岐没有提前联系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对人有极深的戒备心,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也并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
这一点主要仰赖于顾家的家庭氛围,顾家父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顾家兄长也遗传了这一点,所以在顾南岐开始在学校拿奖那天起,他那位兄长就对他十分提防。
仿佛担心他这个弟弟会跟他争夺家产。
这种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多少豪门世家为了争家产撕得特别难看。
顾家虽然够不上豪门标准,但也算小有薄产,他那位兄长有这种担忧也很正常。
不过在警惕他这个弟弟成长太快之前,他那位兄长还得先和顾父这个不肯放权的亲爹干一架,一时半会倒是没空烦扰他。
由于不太确定亲生父母的为人,顾南岐打算先亲自去见一见,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他肯定是会尽力尽好自己的赡养义务。一连串的交通工具换乘下来,顾南岐脑仁隐隐作痛,感觉这具躺了五年的身体还是不太能承受这种长途跋涉。
顾南岐谢过把自己载到村口的网约车司机,径直往自己五年前查到的地址走去。村里的村民已经搬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和留守儿童,眼下日头正好,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晒谷坪上晒太阳聊天儿。
瞧见个脸生的人进村,有人就忍不住问了一嗓子:“小伙子,你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你?”
顾南岐循声看去,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脑袋上裹着暗红色的碎花头巾,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嗓音倒是中气十足。他不慢不紧地笑答:“我是村北顾家的亲戚,第一次过来。”顾南岐说完还夸了一句,“婶子你这嗓儿,年轻时肯定是唱歌的一把好手吧?”
另一个老太太立刻赞同地夸了起来:“小伙子眼光不错啊,壮壮他奶年轻时可是我们村最能唱的,隔壁村男人轮番上场都唱不过她哩!”
壮壮奶奶啐了一声,笑骂:“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她目光又转到顾南岐身上,礼尚往来地夸了回去,“小伙子长得真俊,一看就是顾家的。正好你来了,也帮忙劝劝老顾吧,他那腿得赶早去治了,不然以后走不了路还不是拖累儿子儿媳?”
聊到顾家,闲坐着的村中老人不免又感慨起来,老顾家一家子人都长得格外好,老顾当年可是全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可惜呐,老天就是看不得人好,老顾老婆三十多岁就没了,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儿子结婚了,孙子也大了,可以颐养天年了,结果闹出了抱错孙子的事。那么大的医院哪,居然能出那种事!他们家好不容易供出来的大学生孙子没了,换成个躺在城里不知能不能醒来的植物人孙子。
植物人这种电视里才有的情节,他们家居然就给碰上了!
听说那成了植物人的孙子一年得一百多万,他们虽然出不起那么多,却也每年没日没夜地养鱼种果,准备一点一点攒钱还给另一个顾家。
也不是没人劝他们放弃,别傻乎乎地拿钱去给个植物人吊命,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不如就当没有这个孙子好了。老顾他傻啊,说怕百年之后被老婆骂,他们家是绝不会放弃自家孩子的。
没机会接触那么好的医疗条件就算了,既然孩子都已经住进去了,那么就算只有一丁点希望他们也要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治疗。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医药费里还有亲生父母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血汗钱。
这笔钱对于他养父母家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对他们而言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字数。
真的有人可以为了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孩子可以付出这么多吗?
顾南岐安静了一会,别过老太太们走向村北。
顾家在村子的最北边,有个单独的农家小院。小院背后是几个相连的池塘,池塘引得是山里的活水,远远看去水面晴光潋滟,看着叫人心旷神怡。
池塘尽头还是片山脚开满了桃花的山头。
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些老太太的话,顾南岐都快被这美不胜收的村野风景给吸引了。如果说一开始过来的时候顾南岐还有点犹豫不决,这会儿他敲门的手就果断了许多。
“谁啊?”应门的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他边询问边跑出来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个剃着寸头的脑袋。他大概也就初中生的年纪,看着脸嫩得很。
瞧见门外站着个陌生青年,男孩子有点纳闷:“你找谁?”
顾南岐说:“我叫顾南岐,这次过来是……”
顾南岐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哐当一声。他抬眸看去,只见院子里那个中年妇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摔在地上的圆盘子还在哐当哐当转圈,她却没有心思去捡,只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顾南岐。
来应门的男孩子在短暂的错愕后也回过味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是,你是——你是我那倒霉堂哥?”他边说着边侧身让开路招呼顾南岐往里走,“快进来,快进来吧,你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