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金丝漆花铜炉中, 沉香青烟缕缕。白色帷幔下,两个身影对坐。中间一盘白玉棋子,不闻人声, 只余玉珠落盘不绝于耳。
高手对弈, 走一步看百步,落子迅速。
过了一炷香时辰后, 一盘棋便已接近尾声。
“彼时听闻 之棋艺精湛,一直未得闲讨教, 如今对弈过后, 倒是觉得不过如此。”三皇子微掀眼帘, 声音一沉, “莫不是故意让着我的?”
裴 之赶紧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殿下本就人间龙凤, 聪颖卓绝, 之败在殿下手中, 心服口服。”
三皇子勾唇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虽年纪轻轻, 却是处世持重, 且足智多谋, 甚至比他许多上了年纪的谋士更加趁手得用。
可就是这么个年轻且官职并不高的人,一直以来让他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时至今日,这种感觉越来越甚, 自觉中,他认为面前这人是个危险之人,他身上想必隐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他手下做事的人,无一不是被他调查透彻之人,而唯独这个裴 之,身世简单得只有寥寥几行字可述。
“甲午年新科状元,才高八斗,娶江南杭州沈氏女为妻。”
至于他的过去,一概不详,虽然据他自己所述,小时家道中落,由奶娘一手养大,后来奶娘去世,他孤身一人漂泊数年。
这个理由或许其他人能信,但三皇子却始终怀疑,一个孤身漂泊多年的人,身上又怎会有如此气度和见识?
片刻后,三皇子试探地问道:“众位属官中, 之最是能揣摩人心,你倒是说说看,我此刻在想何事。”
裴 之不卑不亢,又行了一礼,“ 之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殿下所虑所想,定然与眼下长安局势有关。”
三皇子微眯着眼,片刻后,突然笑了,“ 之果然懂我,眼下长安多了一股看不见的势力,不论我如何派人查探,却始终查不出背后势力乃何人,越是如此,说明此人越是大有威胁。你说,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恕 之愚昧,一时间也无法想到妥善之策。”
三皇子收回视线,捏着颗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打量着上头的棋局。
适才有好几步,他明明可以一举堵死他的去路,但却是不动声色的绕过了,选了看似高明且复杂的策略,输的不着痕迹。
他此般有意无意的藏拙,像是掩饰,却又能让你看出是在努力掩饰,真真假假,捉摸不透。法子高明得如掩饰他本人的身世如出一辙。
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
突然,他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说道:“今日就先到这,你先回吧。”
裴 之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直到出了三皇子府邸上了马车,他眼中的神色才有了变化。微微掀开车帘,便见道路两侧隐着许多神秘之人,虽是装扮成普通商贩,可那健壮身姿和凌厉的神色一看便知乃杀手身份。
三皇子这是怀疑了他,埋伏杀手要试探一番了。
他手指轻点桌面,在想是否要接受这番试探。
然而片刻后,他立即吩咐道:“调转马车,回三皇子府。”
认真思考过后,觉得还是算了,没必要为这等无谓的试探涉险,于是还是回了三皇子府邸。
沈虞原本打算今日出发的,可此时院中守着许多侍卫,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就像长笋子一般,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杵着一动不动。
她清楚,这些人即是在防她离开,也是为了防师兄过来带她走。
她不想师兄冒险,便立即写了封信,让佩秋送出门。
没过多久,裴胜过来了,一来便向她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夫人,小的奉公子之命,送夫人回岭南。”
“回哪里?”沈虞以为她听错了。
“岭南。”
“去岭南做什么?”
“岭南是公子的故土,眼下有急事要走,小的先送夫人离开,公子随后便到。”
这是裴 之今日刚刚吩咐的,三皇子已经开始怀疑他,恐怕不久就要暴露,他需要带着沈虞离开,越快越好。因此便吩咐裴胜回来赶紧收拾东西。
可沈虞不乐意去,他不让她回杭州,却是要带她回岭南,岭南那个地方,她听说过却没去过,离杭州十万八千里远,她不想去。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她不去,裴胜是得了死令而来的。见沈虞拒绝,说了句“夫人得罪了”,之后上前一刀手便将人敲晕。
事情变故就在瞬间,离裴胜进门一盏茶功夫都不到。室内众人,包括徐嬷嬷皆是惊的合不拢嘴,半晌回过神来,想开口斥他大胆奴才,然而却被裴胜突如其来的狠厉气势所逼退。
“赶紧收拾,一刻钟后,出门上马车。”裴胜说道。
之后从外头喊了两个婢女进来,将沈虞抱出了门。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