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怜词感觉,自己应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以至于梦醒之后,手脚酸软,全身上下每一处的关节,都像是被人拆开过一般的阵痛着。
他有些不想动,其中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的双腿本就动不了。
更是因为他现在哪怕只是抬一抬手,都能够体会到身体里肌肉的撕裂感。
王戊下得手着实不轻,显然是动了真怒,这回没有三四个月,李怜词八成是下不了床了。
但是她终归没有杀了他。
原因李怜词不知道。
也许是想把我留下来,等问些话再动手了吧……
这么想着,李怜词转过了头。
看向了一旁,才刚把宁缺儿从地上扶起来的王戊。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是睁着眼睛问道。
听着从自己嘴中发出的沙哑声线,李怜词不禁又愣了愣。
随即,他便想起了之前王戊劈在他脖颈上的一记手刀。
由于那时的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所以自己究竟挨了多少的打,他反倒是记不清了。
这般说来,他现在居然还能说话,大概才是实属难得。
“想问的?”王戊低下头,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李怜词,似乎是有些意外,他居然会醒得这么快。
不过眨了眨眼睛之后,她还是漫不经心地摇头答道。
“没什么想问的了,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你也不知道。”
说到底,李家也只是那皇上手中的一件器具而已。
回想起宁缺儿先前告诉自己的那些隐秘,王戊就觉得心烦。
因为她似乎,已经被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权利斗争里。
然而宁缺儿又是她的朋友,还是个刚出山没多久的“毛头小子”。
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如今的她也只能自认倒霉,然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了。
前朝当朝,皇权更替,这些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毕竟,但凡是涉及到那把龙椅背后的秘闻,就没几件是干净的了。
“那,你为何还不杀了我?”
这一次,李怜词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诧异。
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根本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样。
究其原因,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他都已经动了杀心,对方却还没有不死不休的打算。
不明白为何他从未展露过善意,甚至一度挟恩图报,王戊却依旧没有半点怨言。
“杀了你?”
伸手搭着宁缺儿的肩膀,却发现这小子浑身软得跟滩泥似的,根本没有一点力气。
无奈之下,王戊也只好弯下腰,将他背在了背上。
同时侧过了脸来,对着这位于她肩头耷拉着脑袋的病号问道。
“缺儿,你怎么说,要杀了他吗?”
看着从未如此接近过的少女面容,宁缺儿先是出神了片刻,接着才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
“算了吧,杀不杀他结果都一样,何况李家,当年确实有恩于我们。”
“是吗。”王戊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宁缺儿的话,于是便将其背着,走到了李怜词的身边,神情平淡地驻足说道。
“如此,我们放你一马,但我与你们李家之间的情分,到此也就算是彻底了结了。这般,你同意吗?”
毫无疑问的是,因为宁缺儿被打成了重伤,加上李怜词之前,的确想要杀了自己。
所以从今往后,王戊虽然不至于怨毒地恨上李家,但也不可能再帮他们做什么事了。
而李家,因为皇室分支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再和她有任何来往,否则恐怕自身难保。
所以于此了断所有的牵扯,该是一个对双方都好的决定。
“只是这样?”
背靠着冰冷的地面,李怜词艰难地张合了一下嘴唇。
天空中灰蒙蒙的,但是日头应当就要升起来了。
毕竟云层已经开始散去。
不明不暗的光线照在王戊的侧脸上,使得她的眉目,于某个被风吹动发丝的瞬间,显得更叫人印象深刻了一些。
“就这样。”没再多做停留,王戊背着宁缺儿转身走向了山径。
草木摇晃着,就像是这片山坡,依旧在轻声私语,人们的打杀并不会影响它的宁静一般。
它只是见证着,见证着树木枯荣,见证着生来死去。
如同朝堂乡野,庙宇江湖,见证着旧人离,新人聚。
片刻之后,李怜词那说不清是有气无力,还是有苦难言的声音,再一次从王戊的背后传来。
带着一种,像是深深压抑着的复杂与纠结。
“王姑娘,买卖不是你们这么做的。你可曾想过,如果我之后向皇上透露了你们的行踪,你们该怎么办……”